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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视角下的徐州 | 朱群英:五段的记忆(上)

发布时间:2020-9-24
内容作者:

 (一)

如果你要欣赏美和更美,请带上你澄澈的眼睛和感悟的心灵!请按捺住你狂热的心跳和激情的欢呼!马不停蹄,风驰电掣!请到龙城水乡沛县去,到鱼米之乡五段去!这里东靠“日出斗金”的微山湖,千帆正劲,“黄金大道”京杭大运河悠悠穿境,波光潋滟……
“知名作家看五段”的邀请函,轻盈而沉甸,将东西南北热爱文字的或年轻或年长的一群文友聚在一起,饱览胜景,陶冶身心。翩然而至的则是:景与情的交融汇成文字的汩汩细流,淌泄在笔端,洒落成一页页动人篇章。
当我的身心都浸浴在欢跃的光线下,布满风霜的脸庞,也该熠熠生辉吧?
我该如何穿透历史的重重云烟,奔赴五段牌楼,迎接一缕清新灿烂的曦辉?
突破空间的阻隔,透过时间的尘埃,我看到您了,我看到您了!呵,五段古镇,我看到您正在苍茫的黄淮平原,缓缓地向着初升的朝阳行着庄重的注目礼!
湖面渐宽,湖堤渐曲,树也渐渐的多起来了,柳林叠翠,一座古镇像一个新生的婴儿静静地躺在微山湖的臂弯里。走进这样的环境,融入这样的气氛,我仿佛觉得走进了一条酿造名贵老酒的巷子里,那种浓烈醇厚的香气,使我的心都醉了。此时此刻,我恍若面对秋天老人酿造的这种香醇久远、名贵无价的诚实美酒。
我伫立湖堤,贪婪地吮吸着甘冽的空气,因为古镇除便捷外,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纯净。当一片阳光掠过林梢,悠然洒在半空,竟似乎漾起似有若无的淡青色波纹。
是的,静静坐在堤岸,观风云变幻,皆湖天一色,绵绵诉说着渊深与澄明。人居仙境琼界,肺腑为之一澈,仅仅细瞧还是远远不够的,那就放飞想象的翅膀吧!湖的滴水茂渊锲而不舍,湖的无畏之勇与变通之智,湖的涤荡晨昏气象浑穆,还有湖的吞吐万象与终归纯一……
当我的四肢柔软伸展,浸入澹荡的碧波,朝霞是否会从一个新的角度朗照?摩挲我的一寸寸肌肤?此时我的念头,并非凭空。在湖风的轻轻吹拂下,追问寰宇与人生,呈现出广博的气象,实乃令人神往之至。
在蓊蓊郁郁的湖堤上,我们时而举目远望,时而漫步穿梭,时而展臂欢呼,时而静思遐想,仿佛这里才是心灵徜徉的最佳驿站。沉浸在这般意境之中,心神与心绪是那样紧密的凝集,心海和心胸是那样空前的荡阔。
有泥土的地方,就有芬芳;芬芳的弥扩,就涌起乡情;那乡情缭绕的空间,毅然决然就是家了。伴随着此起彼伏一波又一波渐次涌起的波浪,我的心潮亦在烈烈地激荡起伏。钻石般的阳光醍醐灌顶似地普照着,站在里面久了,那些焦渴干瘪的神态自然就会灵丽起来,让我清晰地感到一个个的细胞,野菊花似的明媚着,心情因为阳光的灌溉而豁达喜悦,思维亦随着阳光的抚慰而娇艳玲珑,我被一种巨大的福祉笼罩着,分享着,感染着,依稀听到了铮铮琴键的颤栗,由远而近,是自己脉搏的跳动,是太阳的呼吸,还是造物主的弹奏?敛息谛听,又仿佛有了潮动时的沉着而又低沉的雷鸣。看到人们在用手机录着活泼的场面,我就想,人要是能够恒久地保持阳光般的心态该有多好!
从一拨拨前赴后继的喧荡声里,我听到了天地热恋的轩昂澎湃,感觉到了来自微山湖心脏的砰然骚动,那是不可蠡测的龙宫深处浩瀚而又沉雄的强烈震颤。从那细碎的、绚烂的闪耀里,升腾起了炽烈的火焰,如千朵万朵盛开的白玫瑰。是星光?是彩霞?一切都是上苍的绝妙安排,湖面上漾绽着太阳的魂韵,天空里炫飞着湖的血脉。
阳光泼洒在湖面上,湖水清新晶莹,紫气蒸腾,湖天相连。心域仿佛拓土开疆,心湖仿佛波澜起伏。岸上的人若不发声,我或许以湖风为饮,湖鲜当餐。
面对大湖,我们能够感悟生活;面对大湖,我们能够回味人生。也许正是:滚滚而来,波涛汹涌的湖水,才能荡涤心灵,还原一个清新、自然、美丽的自我。
站在堤坝上,倚栏眺望远处的大湖。这壮观的湖水,使我感到,在浩瀚无垠的大湖里,蕴藏着多少力量,这茫茫的湖水引起多少诗人无限的感慨。
那种近乎丝绸般柔滑的湖风,带着微微的清新味儿扑面而来,远处的鸟儿则时而飞起,时而扑向波浪亲吻溅起的浪花……我明显地感悟到五段人内心深处那种感恩太阳的哺育生发而出的轩昂向上、恢弘淳厚的豪迈气质,那种迎着艰难险阻砥砺拼搏、励精图治的坚忍不拔的气宇和不懈进取精神。
于是,我觉得五段其实就是一颗天设地造的俊逸明珠。这种审美价值可以看作为地域特色和精神风度。我是首先从五段百姓们身上“搜索”到的,虽属零零散散,却给我留下了突出的印象,渐次浓酽成了品牌认识。他们挚爱着这个美丽的地方,精明彪悍,默默劳作。这座饱经沧桑而又活力四射的古镇,浸润着微山湖旷远凝重的文化韵味!

(二)

随意飘来的一朵云,就能拧出水珠,这里河湖交汇。
随处踩一个脚印,就会生出一汪水脉,这里湿地遍布。
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闻到雨水的气息,这里是风水家园。
这里周而复始演绎着沧海桑田进行时的神话,如果说当年印象还是“衣衫不整的懵懂少年”,如今可视为“楚楚动人、引人回眸的闺秀一枝”。独具魅力的生态环境、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造就了五段古镇神奇的光彩。这里的传奇故事一刻也没有停息……
瞧!湖堤上逶迤的树木,细细的根须深深地扎在了土里,年复一年,不在乎气候的变幻,不在乎沙尘的肆虐,也不在乎野火的燎燃,总是那么顽强地生长着,就像这里的人们特有的品格,那么质朴,那么勤俭,那么豁达……
悠远的天际彩云飘荡,蒲公英打着伞儿漫无目地游荡在陌生的天地间,太阳的金针公平地把饱满的希望输进了体内,让它有朝一日能落在微山湖畔那片湿漉漉的黄土里发芽,长叶,开花,然后结果,然后又飞扬飘荡,寻找新的梦想,寻找新的幸福港湾,寻找适于自己生存的温度和土壤。
试想当年荒芜、萧疏的滩涂、卤地,若没有他们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那样孤注一掷地大刀阔斧地开发建设,哪里有今天国内一流的硬件设施和良好的服务体系?哪里有集“移民文化、渔民文化、运河文化和红色文化”于一体的具有游客体验性的文化旅游产业供八方游客赏乐呢?
星星在寒宫里窃窃私语,喃喃地叙述着天地间所有精彩的故事,间或动情地忍不住掉下一粒粒闪光的泪珠,刹那间消失在渺茫的天边。
一道闪电疾袭过来,几声闷雷滚过苍茫的天宇。历史的天空决不留下一点空白,一页又一页轻快而又沉重地翻开。
这是一股神奇的力量,那股力量微妙地在人们心里扎根,筑巢。
“老哥,请问您的老家在哪里?”
“山东郓城!”
“小弟,您的老家又是哪里?”
“在山东巨野。”
两双目光轻轻地触在一起,猛然间溅起两朵会心的微笑。
在五段古镇,这个傍着运河或者说贴着微山湖的地方,两个沛县人开始了絮絮叨叨的拉呱。他们说的是地地道道的沛县话,看似有板有眼,实则和隔着一条河的山东话却毫厘不爽!
一路的风轻,一路的霜冷,一路的雨急,一路的雪白,一路的风尘仆仆!
一条线挥毫了历史的跌宕,一个面泼墨着未来的瀚犷,一个点让线和面苦苦相连!
1851年,黄河在江苏境内的丰县决口,洪水滚滚而来,微山湖地区顿成汪洋。1854年,黄河又在与沛县邻近的安徽砀山决口,沛县受灾最重,“居民流离转徙,以为故乡永成泽国,不复顾恋矣”。居民大量逃亡,背井离乡,濒临湖西的狭长地带一片荒凉,杳无人烟。
1855年,黄河的决口处北移,山东曹州(今菏泽)属地受灾最重。黄河一改道,山东就遭殃。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铜瓦厢决口,黄河夺大清河入海,至此济水彻底从地图上黯然消失,济南、济宁、济阳等一众山东城市一夜之间没了地名由来。
大水冲了好家园,不走只能饿肚子,山东人开始了漫漫移民路。
由于黄河水患,自清朝咸丰年间,数万名来自鲁西南郓城、巨野、嘉祥等县的贫苦农民纷纷落户微山湖西岸,对苏北和鲁西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这种影响至今仍有蛛丝马迹隐约可寻。垦荒为田,修筑圩寨,持械自卫。后来又有大批山东灾民听说这里有大片荒地,土地肥沃,遂扶老携幼,举家搬迁来到湖西。绵延100余公里的微山湖为当地居民提供了丰富的水产和富饶的土地, “耕种丰稔,趋臻富强。”
微山湖里,湖水兴奋地拍起巴掌,所有的水草却张大嘴巴哑然失声了。微山湖畔,狂风刮过来又旋过去。那四只小羊八只眼,可咕噜噜的泪水淌下来却是整整十串,怎么牛高马大的汉子也哭了?一枝芦苇晃一下,两支芦苇晃两下,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晃着晃着,夕阳就缓缓沉进微山湖了。一群小羊,仿佛十月的天空一样的纯净,一样的纤毫不染,在田野里奔跑着撒欢。一只小羊咩咩地叫一声,两只小羊咩咩地叫两声,一群小羊咩咩地叫出记忆深处一种幸福的疼痛!天地间显示出辽远的空旷和寂静,生命仿佛在歇息和孕育,宗教般的氛围,祈祷般的虔诚。噢!我们走到了哪里?我们又要这里做什么营生?
坚毅的脸庞上,那黑红的颜色,是太阳用光芒的笔描绘而成,就像秋天成熟的红高粱;那深深的皱纹,是长年风刮、雨淋、汗流的结果,就像汩汩的小溪,潺潺的河流。他们干活的时候面朝着土地,躺在地上休息的时候面朝着蓝天,日复一日,他们的心胸也变得像大地一样广阔,像天空一样高远,能包涵一切能容忍一切。他们用虔敬的心和勤恳的劳动,一辈一辈地耕种着土地。他们深深懂得,耕种土地必须实实在在,不能有任何虚假,如果有谁跟土地玩虚假,土地就会给谁实实在在的惩罚。于是,他们都毕恭毕敬地向土地倾注着全部赤诚。因此,他们不仅年年种出了秋天田野里诚实的庄稼,也种出了他们自身诚信的品格。
日久他乡亦故乡。又有话说,既来之,则安之。一颗心真正“安”下来的时候,便不再观望环境,而是探讨自我。冬闲时节,心灵手巧的人们,将一根根粗壮结实的芦苇剥皮后用蔑刀劈开,将柔软、光滑的苇篾编织成一领领溜光水滑的席子,铺垫于农家的床上。一辈辈的庄稼人便在芦席上摸爬滚打,演绎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茬茬的农家孩子便在这散发着清香之气的芦席上落草,又在这屡经汗水津泡、热气熏蒸而呈现出一种锃亮之色的芦席上成长。不经意间,昔日吹着芦笛淌着鼻涕的少年,已长成了一个个顶天立地的微山湖汉子。从他们身上,你随时都能感悟到这样的秉性:锐意进取,自强不息。
生于斯又长于斯的五段人,用芦苇打成柔韧结实、经久耐用的苇箔覆盖屋顶,营造出一间间冬暖夏凉的房屋来遮风避雨、安居乐业;又用芦苇做成盛放粮食的大囤和各种器皿,把平淡的生活渲染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
有时,我就想,生活在微山湖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实际上就是一株芦苇,一株有思想、能行动的芦苇。他们扎根微山湖,沐浴着微山湖的急风暴雨,经受着各种劳动的锻炼与洗礼,悄无声息地劳作,无怨无悔地付出,用世间最质朴的挚爱来诠释着生命的真谛。平凡中孕育出伟大,朴实中凝聚着光华。纵然历经艰难困苦,但依然气不馁、节不弯。这就是像芦苇一样的五段人!
凝视着这片芦苇,一种深深的震撼触动着我的心,我禁不住有一种要大声呼喊的冲动。这样的美,这样碰撞灵魂的生命律动,是哪个画家、摄影家能够捕捉的?只能是心灵的撞击。此刻,我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那种被深深陶醉的感觉。
发热发光,尽量地燃烧自己照亮别人,古往今来的五段人血性里就是这样奔涌着滚烫的热烈,澎湃着一脉相通的禀赋和丰盈。
在湖边采风,湿地里芳草妻萎,惠风拂拭芦苇,荡出琴瑟之音,勾魂摄魄,扣人心弦,蓝天、碧水、绿地、鱼鸟与人类,构成了如此和谐的大自然,如痴如醉,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原生态。美,总是这样下意识地悄悄发生,仿佛一朵憨厚淳朴的小花,仿佛一条不知远方迢遥的小溪……
靠近微山湖的村庄大都这样,村庄虽然不大,耕地也少,但却阡陌纵横,沟河密布,绿树成行,用时髦的话说,就是绿化蛮好。而村前的那片芦苇塘,恰似乡村绿化中的一个组成部分。
那开启的美酒哟,它迷人醉人,甜滋滋地醉呀,从眉头醉到心尖!五段,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一个翻卷着绿色的梦呓!
我凝视着地上的这些野花、野草,又油然产生了许多想法和疑问。
我试探着问朋友:“这些野花、野草是从哪里来的?为啥长在这里?”
朋友慨然答道:“万物土中生,有土就长草,草当然是土里来的。”
我疑窦丛生:“是的,草是土里生的。那么是本地生的还是外地来的呢?譬如说人,是坐地户,还是外来户?外来户又是从哪儿迁来的呢?”
朋友此刻来了兴致:“俺明白了,草是植物,不是动物,它自身是不会动的,它的传播方式,一是蔓延,二是靠水和风,三是动物,把种子传播来的。”
我抚掌大笑:“是的,蔓延传播速度太慢,奔走的动物和飞翔的鸟儿,传播也受局限,最快的,大范围的传播,还是靠风和水。一阵大风,一场暴雨,一拨洪水,能传播多少草种子呢?譬如长江、黄河,每年从中上游,带走多少草种子?微山湖的湿地野草不就是从黄土高原冲过来的吗?沙尘暴从内蒙古大草原上刮来多少草种子?人和物是一个道理,动物的大转移,鸟儿的大迁徙,包括人类的民族大迁移,都是为了生存。大地是生存竞争的舞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演绎着一切生命的赞歌。”
我顺手拔出一棵波斯菊,又拔出一棵野菊花,若有所悟:“看,野菊花是本地生的,波斯菊却是外来物种!说是从西域传播来的,现已遍及各地了。改革开放以后,不仅人口流动性大了,外来物种也多了起来,自然环境也改变了,野花野草,也适应了生存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