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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视角下的徐州 | 杨刚良:步步踩着花儿的名——叮叮腔传承人孙倩的艺术之路(上)

发布时间:2020-10-11
内容作者:

小引:

叮叮腔是明末清初起源于徐州铜山利国一带的一种民间小戏,2008年被列为首批徐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孙倩是这个项目的唯一传承人。

本文的标题“步步踩着花儿的名”,以及文内的“一步两步莲花瓣、三步四步藕芽尖……十步开花到门前”等六个小标题,是叮叮腔经典剧目《站花墙》中主人翁王美蓉的一段唱词。孙倩曾把这一段唱到中央电视台11频道“一鸣惊人”栏目的“梦想微剧场”,获得铜奖,载誉而归。这不是孙倩第一次在央视舞台上演出,也不是她叮叮腔艺术展现的最好成绩。四十多岁的孙倩,演唱伴随她一路走来,“步步踩着花儿的名”,如今已然“十步开花到门前”。

01
☉一步两步莲花瓣
孙倩的身份很独特,这是由叮叮腔这个民间戏剧的独特性所决定的。
叮叮腔诞生于利国,扎根于这片土地,故其有着独特的艺术样貌与美学韵味。它是利国的唯一,也是铜山的唯一,更是徐州乃至江苏的唯一,甚至,也是中国的唯一!这是利国最有价值的文化资源,也是利国人最值得骄傲的竞争软实力。
1975年10月,孙倩出生在利国镇相邻的柳泉镇东蔡村。孙家是个普通农民家庭,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孙倩兄妹四个,她行二。童年生活给孙倩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爷爷舞着“花棍儿”唱小曲儿。
花棍儿是花棍舞的道具,用竹竿或木棍制成,三尺左右,两端挖几个贯穿的洞眼儿,洞眼儿里嵌几枚铜钱,棍上再缠彩线或彩绸。舞动起来,铜钱撞击,叮铃声响,悦耳动听;彩绸缭绕,云霞漫卷,飘逸炫目。舞者移动着脚步,变换着身段,手中的花棍儿在身体不同部位敲打出节奏,嘴里就和着节奏唱出曲儿来。舞者忘我,观者忘归,你悦我悦,娱人娱己,是很好的一种民间娱乐活动。
孙倩爷爷的花棍儿有点儿特别,既不嵌铜钱,又不缠彩绸,就是一根素棍儿。说白了,就是老人家的拐棍儿。要说这拐棍有什么特别,就是拐棍上雕刻的生肖。老人似乎特爱拐棍儿,寻到一根合适的棍儿,就在上面刻个龙头,再寻到一根,就刻个虎首,刻了一大堆,十二生肖也就齐全了。每每外出,龙、虎、牛、羊便轮着班儿随行。
村边有条公路,两旁栽着杨树,爷爷的任务是看护这些树。没事儿的时候,爷爷就舞着花棍儿,唱曲儿给孙倩听。他的花棍儿没嵌铜钱,是个哑巴棍儿,就拿着棍儿敲打树,上敲、下打、左击、右杵,绕着树干腾挪跳跃,有时也把花棍儿往自己身上打。棍法多变,却一点儿不乱,既有节奏,又有韵律,他就和着这节奏韵律唱小曲儿。
孙倩回忆说:“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爷爷当时唱的是什么。就是觉得好听,好玩儿。”
虽然听不懂爷爷唱的是啥词儿,仅仅旋律节奏,还有爷爷手中的花棍儿和舞动身姿,就足令孙倩痴迷,乃至成为她珍贵的记忆了。虽然不能说孙倩如今所走的艺术道路一定与爷爷的花棍儿和小曲儿有关。但也不能断然否定说没有关系。
在孙倩的印象里,爷爷是个特别前卫的小老头。那时候,哪有这么大年纪的人整天又唱又跳的,爷爷就是爱唱爱跳。她说:“可能是我遗传了爷爷的基因吧,也是从小爱唱爱跳。有时听爷爷唱花棍儿听得入迷,会忘了去上学。”
孙倩的爷爷不光会舞着花棍唱小曲儿,还会用泥巴捏龙。捏成了形,再贴上从沙子里找出的小贝壳,龙就有了鳞。每逢干旱无雨,爷爷就捏个有鳞的龙,然后就冲着龙磕头求雨。开始只是自己悄悄地捏,悄悄地求。后来再遇干旱,村里人就找他,让他捏个大龙,然后就一起烧香磕头。往往香烟袅袅之后,雨就下来了……
孙倩十二三岁时,听说有一种音响,挺贵的!她却缠着爸爸要买。爷俩跑到徐州百货大楼,花了580块钱买回来。能放碟片,还带个话筒,可以唱卡拉OK。有了这套音响,孙倩得空就抱着话筒不放了,满院子的歌声装不下了,歌声飘到邻居家,很多人就都知道了,孙家有个歌唱家。
1991年,镇上的煤矿成立艺术团,16岁的孙倩,得到消息就去报了名。人家问:“小丫头,你会什么呀?”她说会唱歌,还会跳舞。然后就载歌载舞地《潇洒走一回》。艺术团招了二十多人,大多十三四岁,孙倩成了唯一的“大”演员。一群小弟弟小妹妹,都管她叫倩姐,她成了艺术团的“大姐大”。19岁那年,又被任命为艺术团主管业务的副团长。
煤矿工人爱听豫剧,但是团里没人会唱。团长说孙倩的嗓音适合唱豫剧,就找来磁带让她学。那时还很少有DVD,所以只能听声,看不到人家是怎样表演的,她只能听一句,学一句。团长要求,半个月后,《朝阳沟》选段《人也留来地也留》要演给矿工们看。
孙倩也算是有点儿天赋,用她自己的话说,遗传了爷爷爱好文艺的基因。爸爸的业余爱好对她也是有益的艺术熏陶。虽然爸爸不会唱戏,但他喜欢听,整天在家里放唱片。孙倩不知道爸爸天天听的是啥,但她觉得好听。听得多了,也会跟着哼几句。领受了学唱豫剧的任务后,才知道爸爸当年听的正是豫剧。
领受了任务,孙倩发愁了,半个月学会9分钟长的一段戏,可能吗?别说唱腔,唱词怕都记不住。也许,记忆深处还留有小时候听过的声调旋律的痕迹,这会儿再听,记忆便被唤醒了,算是有了点儿感觉。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既然磁带就是老师,那就跟它学吧。那些天里,只要醒着,她就让磁带在耳边转,一句句地听,一句句地学着唱。半个多月后,孙倩登上了舞台,精准的咬字发声,饱满的情绪状态,迷人的豫剧韵味儿,竟也唱得像模像样,立马赢得个碰头好儿。
接着又让她学徐州琴书。请来了琴书大师孙成材和朱帮侠夫妇,让她跟着两位老师学。要说豫剧,小时候还听过几句。至于琴书,别说听谁唱过,连听说她都没听说过。这会儿让她学,先就没了底气。老师更是愁得慌,说让一个从来没接触过琴书的人,二十多天的时间,从零开始,打板、击琴、念白、唱腔,到能登台演出,根本不可能!
老师的畏难,没成为孙倩退缩的借口,反而激起她拼一拼、试一试的决心。她想,只要下功夫,还有学不会的?于是就按老师的要求,拿起手板,走哪打哪,还咿呀哼哈地学着唱。见她整天板儿不离手,呱嗒、呱嗒地敲,就有人跟她开玩笑,说她是个“小叫花”。
演出那天,竟也如学唱豫剧一样,又是一个碰头好儿。
谁知好景不长,艺术团仅仅维持了五年,便因煤矿经济下滑解散了。孙倩被分流到了供电站。工作倒是很清闲,天天拿个本子,抄仪表上的数字。没有了观众,也没有了掌声。她心里很明白,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两个多月后,正想着应该咋办时,矿领导说,不想在这儿干,你去工会吧。工会好像更冷清,供电站还有那么多仪表,天天朝她眨眼睛,在这儿,她只能对着镜子自己朝自己眨眼睛。熬了三个月,也没找到感觉。心里想,反正是个合同工,也没啥留恋的,还不如回家去,她就辞职回家了。
骨子里就爱歌声、爱琴声的孙倩,考上了煤矿艺术团,以为自己从此就跟琴曲歌舞结伴再也不分离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孙倩在艺术之路上刚刚迈步,没曾想脚下一绊,踉跄了一下……

 

02
☉三步四步藕牙尖

 

孙倩再怎么爱歌舞戏曲,也不能事事遂心遂愿,生活岂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总有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力量左右着。
1998年底,孙倩结婚了,由柳泉镇的东蔡村嫁到了利国镇的利国村。婚后夫妻琴瑟和谐,携手做起了生鲜生意。起早贪黑,勤劳操持,竟也一时生意兴隆。生活中总会有些闲暇,如何打发闲暇时光,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孙倩热爱文艺,又有过煤矿艺术团的从艺经历,她的闲暇时间里,自然就充满歌声的嘹亮和戏曲的婉转悠扬。舞台离得远了,但脑海、心田中,骨肉、血液里,总有些艺术的因子活跃着,不觉间就会哼出一段旋律或唱出一段戏词来。然而,柜台毕竟不是舞台,这便限制了她的艺术展现和情感抒发。
2001年,镇里要搞“三八”节演唱比赛。这消息令孙倩兴奋,像是心底深处有一股力量被唤醒,又像是夜行途中,前方突然出现一点灯光。
对于孙倩来说,这种演唱比赛算不上什么高难度,于是就去报了名。比赛的时候,别人都唱歌,她却选择了一段豫剧《谁说女子不如男》,开口就把赛场气氛推向了高潮。利国镇上,还没谁能像她这样把豫剧唱得这么地道。毫无悬念,孙倩拿了个第一。
张冠书和方兴柱两位评委老师,把孙倩一阵好夸,说她是棵好苗子。这么年轻,竟有这么好的天赋、这么深厚的功底。
孙倩与两位老师互留了联系方式,打那以后,但凡镇里或村里有演出,孙倩都会被邀请参加。她也由守柜台的老板,渐渐变成了文艺圈的活跃者。
2004年,孙倩听两位老师介绍说,利国有一个古老的剧种叮叮腔。意思是想让她学。这是孙倩第一次听说叮叮腔,啥是叮叮腔啊?
张冠书老师说:“叮叮腔是诞生在利国的一种地方小戏,有几百年的历史,眼看着就要失传了。这么好的东西,如果在咱手里丢了,那就太可惜了!你的条件不错,适合做接续传承工作。你该学,恐怕也只有你能学。只要你能学会,叮叮腔就有希望。”
孙倩对叮叮腔不了解,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兴趣。既然老师说了,那就试试吧。
这时,利国能唱叮叮腔的老艺人不多了,杨德胜、历为厂、吴承英、孙文荣等,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孙倩就跟他们学。
孙倩回忆那一段学习经历时说:“开始根本听不懂,还感觉不好听。碍于面子,就硬着头皮学。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竟然觉得越听越好听,渐渐地就爱上了叮叮腔。”
孙倩对叮叮腔的爱,是领略了叮叮腔的美后自然萌生的爱。她说:“叮叮腔委婉悠扬,特别细腻,特别耐听。感觉很奇妙,听着叮叮腔,啥你都能忘了。就像一个人,初看长得很一般,但是越看越耐看,越品越有味儿。”
明末清初,戏剧家杜子平在《春草茸茸》中写道:“悠扬婉转数叮叮,十八九腔七二哼。泊孕明清漕运日,彭城利国亮童声”。孙倩说:“看到这首诗,更加领悟到了叮叮腔吸引我的原因,它的确具有独特艺术魅力。”
杜诗中“十八九腔七二哼”,就是民间流传的所谓“九腔十八调,七十二哼哼”。仅这一句,便可见叮叮腔的艺术元素是多么的丰富。
2005年,王振君和张冠书、方兴柱几位老师,操办成立了叮叮腔研究会,孙倩顺理成章地成为研究会的成员。他们组织了叮叮腔戏剧艺术团,王振君任团长,孙倩便是副团长。当时条件很差,方兴柱老师把自家的屋子腾出作为排练场所。王振君拿出自己的积蓄来作排练资金。从徐州请伴奏老师的车旅费和每天排练的开支,以及添置乐器、服装等等费用,都是王振君团长垫付的。
研究会成立时,孙倩家里还做着生意,但她已经很难把精力全部放在生意上了。接到排练通知,丢下生意就得走。由于店铺经常关门,很多老客户就不再来了。这时的孙倩,心情是复杂的。如此下去,生意早晚关张。丢掉叮叮腔回来做生意,她又做不到。纠结了许久,终于关门大吉。叮叮腔跟生意的矛盾,也成了她跟家庭的矛盾。丈夫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见她如此钟爱叮叮腔,便理解并支持她的选择。孙倩也就心无挂碍地唱她的叮叮腔了。孙倩说她从来也没后悔过,只要能唱叮叮腔,其他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几百年来,叮叮腔都是口传心授,唱词、念白、声腔、曲调,全在师傅的心里。所以学习起来特别的难。孙倩初学的时候,老师唱给她听,让她一句句跟着学。老师都有了岁数,一遍遍地教也很累,孙倩就用手机把老师的唱腔录下来,回家后就反复听。一边听,一边拿笔记下唱词、念白,包括哼嗨咿呀之类的虚字衬词儿,一字不落地都记下来。
经典唱段《十八相送》是杨德胜老师的代表作。他把唱腔,包括细微的艺术处理方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孙倩。还把他会的所有小生唱腔,也都教给了她。梁山伯的所有唱腔,以及传统小戏《站花墙》里王美容的所有唱腔,是跟吴承英老师学的。孙文荣老师教给她的是《劝嫁》的全部唱腔。这些老人,是叮叮腔的仅存硕果。他们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将叮叮腔传唱下去,所以都很有耐心,一句唱腔,有时候能反复教上好几天。孙倩说:“吴老师要求最严格,哪怕有一个字唱不好,她都不会放过。她会让我反复唱,一遍不行两遍,三遍五遍,十遍八遍,啥时唱对了啥时过关。吴老师虽然70多了,可她的唱腔还是那么有底气。我怕她累着,劝她歇歇。她说不累,唱叮叮腔三天三夜都不觉着累。看她这样,我的学习一点也不敢放松。后来吴老师说我,这闺女好学心又灵,还能虚心,唱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孙倩开始学叮叮腔时,没有专门教学的地方,她就在几位老师家中来回穿梭。一个大雪天,她骑着摩托车去杨老师家,路太滑,连人带车摔倒了,摩托车摔坏了,裤子刮烂了,腿也摔伤了,疼得她坐在路边哭起来。一位过路的人,帮她把摩托车送到修理厂。还有一位过路的大哥,骑着摩托车把她送到杨老师家。杨老师看她摔成那样,心疼得流泪,说:“你能有这份学习的精神,我很欣慰,叮叮腔后继有人!即便我死了,也可瞑目了。”
杨老师年龄很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出殡那天,孙倩跪在灵前痛哭不止。现场的亲朋好友被她的哭声感动,又不知她是杨老师的什么亲戚。有人问:“谁呀,哭得那么伤心?”没有人能体会她与杨老师之间的那份感情。她伤心,是她意识到,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老师的演唱了。孙倩说:“这种伤心,我只经历两次,一次是我爷爷去世,再一次就是杨老师去世。现在想想,我又觉得很幸运,能在杨老师生前跟他学了那么多戏。他把他会的所有唱腔都传给了我。”

03
☉五步六步共芍药

2009年10月17日,这一天是孙倩的生日。对于孙倩来说,这个生日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生日这天,孙倩随王振君团长和利国镇文化站孙美斌站长一道,带着他们精心排练的叮叮腔小戏来到淮安,参加即将举行的第四届“江苏戏剧奖•红梅奖”大赛。这不仅是她第一次在家乡以外的地方过生日,也是她第一次在徐州以外的舞台演出叮叮腔。能把叮叮腔唱出徐州,唱到大奖赛的舞台,是孙倩万万没想到的。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大赛,怎么能想到自己会有机会参加这个大赛呢。但是,他们来了。这么好的事情,又跟自己的生日遇到了一起,这不是个喜兆吗?也许叮叮腔从此就焕发生机了呢!
晚餐时,两位领导特地为她准备了生日蛋糕,这让孙倩又惊又喜。这个生日晚宴,既简单,又不简单。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生日。
虽然,孙倩有过五六年煤矿艺术团的演出经验,但是,更大舞台的演出她还没有经历过。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演出,而是一场正规的大奖赛。出发之前,她还了解到,除了她们这个小小的演出团体是业余的,其他参赛团队全部来自专业剧团。这是一场不对等的竞赛,结果会怎样呢?她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她担心演不好,辜负了家乡父老的期望,愧对那些呕心沥血教授她的老师们。既然来了,总不能畏难转身走开吧。那就准备上台亮相吧。好在带队的领导和王振君团长都没给她压力,说这次来,也别指望着获奖,只要能把叮叮腔展示在舞台上,就算成功了。
按照比赛规则,所有参赛剧目都要求彩唱。彩唱就要化妆,但戏妆怎么化?孙倩有点儿着急,王团长安慰说:“放心吧,肯定有专业化妆师给你化妆。”孙倩这才松了口气。
演出当天,她却发现,所有的演员都是自己化妆,并没见有王团长说的专业化妆师。什么都不会,而且什么都没有。素装上台是肯定不行的,彩妆怎么“彩”呀?带队的领导也慌了,谁都没经过,这该咋办呢?孙倩反而镇定了。她知道,不按要求就不能上台。来干啥的,还能不登台就转身回去?幸好节目被安排在第九场,距离登台还有一段时间。旁边就有演员在化妆,她便看人家如何敷粉,如何涂彩,怎样描眉,怎样画眼。竟然很快有了心得,觉得可以自己化妆了。新的问题又来了,没有化妆品。旁边有人家用剩的,勉强还够用,她便松了口气。又发现没有化妆工具,就直接拿手代替化妆工具,学着人家的样子,涂油抹彩、搽胭脂扑粉、描眉画眼涂口红。
就这样,孙倩第一次彩妆登台了,这第一次彩妆,竟是现学现卖,自己为自己化出来的。
这一届红梅奖大赛,金奖是空缺的,孙倩不负众望,以叮叮腔《十八相送》中的“今日下山花正红”选段拿了个铜奖。
王振君团长自从下决心挖掘整理叮叮腔以来,这是第一次带队在省级戏曲大赛上展示他们的挖掘成果。他也没有这种演出比赛的经验,要不然,也不会想当然地以为会有专业化妆师为演员化妆。小小的失算带来的被动,被孙倩机智地化解后,他的心依然还是悬着的。也是没有底气,毕竟都是利国最基层的业余演员,叮叮腔又是被淹没许久,刚被掘土挖出的地方小戏,一株稚嫩的小苗,还没见几天阳光,更没经历什么风雨,这么大的舞台上,能不能立起来,心里实在没有底气。再者说了,除了利国这一小块土地上的百姓,外人也很少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剧种。即便现场来的这些所谓圈里人,甚至从事戏剧研究的专家学者,也很少有人知道叮叮腔。参赛之前,他的确没有太高的奢望,他的目标是,只要有展示的机会就算成功了。为了这个目标,他做了很多准备,把介绍叮叮腔的资料提前发给每一个评委,又请主持人报幕时特别介绍一下叮叮腔。所有的工作安排停当,他坐在观众席上,没人知道他心里想啥,但他心里一直在打鼓。
后来回忆这一段时,他说:“演出前,甚至开始演出了,我的心都是悬着的。对于孙倩的实力,我心中是有数的。但是,现场的专家、评委和演员、观众会是什么反应,我就不好估计了。对于他们来说,叮叮腔毕竟是‘新’东西,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多少,都是未知数。孙倩登台了,一句唱腔的尾音还没落地,现场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听到这个掌声,我的心就放下了,我就知道,成了,完全没有问题!”
新时期以来,叮叮腔第一次走出徐州,初次展现在外地人的面前,就赢得了专家学者和戏剧圈儿的喜欢和认可,并且获得了大赛铜奖。这一切绝不是偶然得来的,凭的是其艺术之美给予人们的心情愉悦和美感享受。叮叮腔是有价值、有魅力的!
说到徐州的戏剧,梆子、柳琴的知名度很高。其风格特点,亦被认为徐州的特色。待孙倩的叮叮腔逐渐为人所知,人们才恍然觉悟,原来徐州的戏曲艺术,并非只有强健刚劲,也有婉约的一面;并非只能大江东去,也可以杨柳岸晓风残月。
在这次“红梅奖”演出后的交流过程中,就有人说,真没想到,徐州还有如此委婉风格的戏剧。
叮叮腔是徐州戏剧园林中的一株奇葩。深深扎根在徐州的土地上,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普遍为徐州百姓所喜爱。尤其利国人,对叮叮腔更是情有独钟。有时宁愿不听大戏,也要听唱叮叮腔。说利国有户人家办喜事,从外面请来了唱大戏的名角。名角登台后,没开口唱,台下就喊开了:下去——,我们不听!我们要听叮叮腔——。搞得名角不知所措,台下更是一片闹嚷不息。直到叮叮腔的乐声响起,台下才在热烈的掌声后渐渐安静下来。
当然,这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毕竟反映了利国百姓对叮叮腔的独特情感。
孙倩他们的叮叮腔剧组“红梅奖”载誉归来后,诗人雷声有诗赞曰:
南北梨园鼓正催,故乡梁祝花蓓蕾。
淮安一夜惊春雨,一缕清香沁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