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倪园村断断续续,逗留有三、四个月。
应该说,我所见的倪园村不大,纵横交错,呈现井字形,江南风格,二层小楼,屋檐精雕,有棱角,屋脊起梁,有花纹。与水乡江南建筑唯一不同的是,不是粉墙黛瓦,她的墙,完全是吕梁的石头堆砌而成。这是吕梁倪园村的胎记。进入村子的路,不再是泥泞,而是灰色的石块整齐排列而成,裸露的缝隙,则有蔓曼生的野草填充,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古典素朴之美。 一时间陶渊明笔下的那个村子韵味就弥散开来。
北方村落,更多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呈现,真实面目应该是草垛、猪圈、庭院和乡场,门口有石碾、古井、农具和牛羊,三五个垂髫之童在地上摸爬滚打,这才像北方村庄的生气。而且村子里也很难看到这么氤氲葳蕤的野草。这是村里人对土地的一种态度。野草绿到门槛前,这是耻辱,要遭到左邻右舍笑话的。村子的周围空地早就被菜园取而代之。即使菜园也做不成,那么就做一块空白干净的地好了。村人是不喜欢野草的,虫子多,诸如苍蝇、蚊子还有蟑螂、蛐蛐等。这些野草。在农人的视野里,土地只能生产一种植物,叫做庄稼。在这庄稼之上,是生存和生活。
我喜欢黄昏时分在村子里走走。沿着井字形一路跟随,稍不注意你还以为到了江南呢。这也许是地域因素的缘故。处于长江以北的人似乎骨子里有着对江南的憧憬和向往,或者说对一种诗意生活的追求。“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海德格尔语)水乡的小桥、荷塘和古镇,组合成诗意的生活,成为北方人们梦里的天堂。所以生活里,总是不由自主或者有意无意地模仿或克隆江南的风情。村子里还是很丰富的,除了住家,还有农家乐店铺、酒店和宾馆、饭店。屋檐前不是张扬着酒家的旗号,就是在门前布置着农具石器,长廊、花架也是遍布庭院,不少人家在正屋前建造牌坊,有类似“清风徐来”“风清月白”“富丽堂皇”等字样,村子的路口,摆着几个地摊,正在冷清里贩卖着当地生产或批发来的挂饰、玩具和手链之类。村子很安静,安静得不像一个村子,空荡荡,很难看到多少人影,偶有人影在村子里闪现,稍后就无处寻了。村子的最大一片空地上,安置了一些简单的体育器材,看样子是健身用的。滑稽的是,这些高高低低的单杠双杠、滑滑梯旁,聚集着屈指可数的耄耋老人或抱着孩子的妇女,他们坐在单杠或双杠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闲聊,眼睛里盯着的是进出村子的陌生人。她们守候的应该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吧,时刻准备着递上谄媚的笑,以便售出贩来的商品。
月光的移动,山峦的静坐、小鸟的惊飞和蛐蛐、蝈蝈们的跳跃声响,都会隐入耳边。
夜晚的山村,是个可以谛听万物的世界。住在村里,岂是一个静字了得。月光的移动,山峦的静坐、小鸟的惊飞和蛐蛐、蝈蝈们的跳跃声响,都会隐入耳边。更别说那些鸟的惊叫、黑暗中一些穿行的动物们,还有孩子的哭闹声、老妪的咳嗽声、少妇的梦呓以及午夜的鼾声,都将纤毫毕现。这时候,你完全抛却都市的喧嚣、职场的纷扰、情感的纠葛,人被自然融化了,化作山石、水土、鸟兽或者路旁的野草灌木,“调素琴,阅金经”。(《陋室铭》)在享受山村静谧之余,总有点不安的情绪在浮动。这村庄的夜晚空荡荡的,水是空的,石器是空的,村子是空的,整个吕梁山都是空的。
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呢?白天我在村子里也偶然见到过一些乡土的植物,如那静寂角落里暗中生长的茄子、辣椒和向日葵,间或还有葱、蒜、山芋秧、瓜垄,但都寂寥得无人问津。村子里,似乎就我一个闲人。多想听到一声犬吠或者鹅叫,这声音的存在,至少证明我是个入侵者,一个外人闯进村子里来,这村子是醒着的。
桃花开了
这是我印象中乡土村庄的记忆?还是吕梁山水滋润下的村落?村庄以何种方式存在,这也许是个问题。但是解开村庄真相的想法,犹如骨刺在喉,吞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