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我刚到文联任职,广泛走访老文艺工作者,所听到的一条建议就是,年逾九旬的文联老主席佟苏丹经历曲折,传奇人生,是老革命老文艺工作者的典型代表,应尽快安排人把他的故事记录下来。当年春节前夕,我就怀着敬慕的心情探望了这位老前辈。没想到,佟老依然住在老市委大院、现彭城一号旁简陋窄小的老公寓房;还想不到,92岁的老人银发闪亮,精神矍铄,至诚谦和的态度里自有一派大家风度。饱览世事变故、风刀霜剑之后,先生身上那种淡定如初的气质令人尊仰。这就是我对佟老的第一印象。
佟老居室墙上挂着好友尹瘦石画、柳亚子先生题名的《展山桃李图》,一群学生中年轻的佟苏丹风华正茂。柳亚子赋诗称赞云:“阿咸恒语我,极口誉佟君,执手一相见,翩然信不群。”可以推测先生当年在那群人中是何等的超然。画家罗尔纯为他画的人头肖像在画框里生动传神。桌上放着一本日记簿,我注意到刚进门时先生正在记日记的身影。交谈中先生告知他每天仍有较大阅读量,对国家、对世界、对民族有思考不完的问题。探求真理、虚怀若谷是我对佟老更深一步的感受。他不时批判自己过去的错误认识,幽默而不失哲理。让我释然的是,先生说离休后读书10年、行路10年,现在已开始动笔,对自己的一生作一个回顾和记录。这样我就放心,并有了深切的期待。现在,5年后的今天,我们的盼望成为现实。每年,我基本去探望佟老两次,断断续续听先生聊了他不平凡的一生。但今天捧书展读,仍被他书中丰富的情节、生动的故事、翔实的史料、真挚的情感所深深打动,一口气拜读合卷,不禁感慨万端。佟老17岁学生时代即参加共产党投身革命,坐过国民党牢狱。抗战之初他在家乡铜山东贺村组织救亡话剧团宣传抗日,并主动向来徐开展抗日文宣传艺活动的洪深、金山、冼星海、王莹等著名戏剧家、音乐家们咨询问路。艺术家们深为彼时能有这样的农村话剧团而惊诧、惊喜与赞叹,随即予以指导并与之同台演出。抗战全面爆发后,先生参加金山领导的中国救亡剧团辗转去香港、南洋等地募捐巡演,后几年再至桂林、重庆、贵州等地从事文化教育工作。解放战争期间,先生回徐,以教师身份为掩护做党的地下工作,历尽艰险。新中国成立后任市文教局副局长、文联主席等职。“反胡风”、“反右”、文化大革命等政治运动,先生屡遭磨难与厄运,衔冤执教,在东海县一待就是20年。其间妻离家破,直至1979年才平反回到徐州。
先生九死一生的个人命运与波澜壮阔的20世纪紧紧相随。在令人叹惜的同时,又被他坦荡无悔,豁达乐观,坚毅刚强,笑对艰难,遇事先考虑别人而不是自己的高尚精神境界所折服。哲人说,一个人的人生不仅有长度,还要有宽度和厚度。我叹服先生不仅拥有一般人所没有的人生长度,更有着别人所达不到的人生宽度和厚度。更难得的是,读这本书,仿佛坐在先生身边听先生用真切的乡语讲述自己平生作为所知所见所闻。他把自己放在一个观察者的位置,目的是带着读者一起去认识20世纪那不平凡的岁月,去思考时代的得失,而不是自我的毁誉,体现出实事求是的品格。这是这本忆往录不同于一般回忆录的最大特点。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本书是一位中国先进知识分子眼睛里的20世纪时代史,有弥足珍贵的史料价值、认识价值、思考价值。因而,我认为这本书不仅是徐州市文联的一笔财富,也是徐州文化的一笔财富。
今年,佟老97岁了,除走路有些困难以外,精力尚好,思维尚敏。对名利对物质总是一种满足心态,对知识对真理的探求又永远不满足,“荣枯尽寄浮云外,哀乐犹惊逝水前”,这或许是他长寿的秘诀吧。从佟老身上我看到了与他同时代的一批先进知识分子,是他们的不息奋斗与追求才有了我们当今的美好时代,这应使我们倍加珍惜,倍加敬重前辈们的伟大精神。他们以百年之功所坚守的人生信念、价值取向,今天已汇成浩荡洪流,激励我们勇敢地承担历史责任,创造美好未来。
我想这本书会成为我的人生指导,我将陈列案头,时常翻阅,对照体悟,修正自我。
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