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闺阁昭传,是“真事隐”,是“诗史”,按今天的话,就是“象征主义”的史诗绝唱,才使之一跃而为五千年出一部、世界小说史位居前五位的作品。全书呈现属灵神器的玉质金辉。钱谦益在《胡致国诗序》说:“人知夫子之删诗,不知其为定史。人知夫子之作《春秋》,不知其为续诗。《诗》也,《书》也,《春秋》也。首尾为一书。而诗之义不能不本于史。千古之兴亡升降,感叹悲愤,皆于诗发之,驯至于少陵,而诗中之史大备,天下称之曰‘诗史’”。
红书的主人公都是诗人,主要活动在大观园诗社,里面诗的水平又在所有小说中最专业。它是诗、史、小说三位一体的旷世心史,就像今天能获诺奖的小说家,凤翥龙翔,它的作者必在凤毛麟角中寻找。
它又是没有任何署名却能保持上百年市场的抢手、每部价值数十金的书。在刻印极发达的江南,保持这么长时间的高昂,说明它必定在特定阶层神秘地流传。就像钱谦益忍痛贱卖宋版《汉书》,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买的资格。它是亲口的啼血、腹化的瑰宝、珍珠。它具有“诗史”定性、特殊的使命,又不是滥俗淫艳,要知道唐臣为争一句诗署名不惜杀自己的外甥。侍郎沈德潜替乾隆作诗又将代笔保留在自己集子,招致死了也被剥夺一切荣誉,平墓毁碑。而沈德潜恰恰又将钱谦益的诗列为鳌头独尊,违逆乾隆对钱谦益的封杀、盖棺定论。
其实,在当时语境下,所有读书人都知道作者是谁,作者的信息被小说透露个干干净净。就像屈原李杜之诗不需署名而天下尽知是其作。凤凰现麒麟出,一定有特定时间,诗圣文王出现一定有他特属的指纹、密码。
你不能说再玩得出神入化的打狗棍,会是翰林院拟诏书的笔杆子。
红书最怕人不知他的春秋微言、曲史大义,指明刻石记事本书的是“石兄”,生在昌明之邦、诗礼簪缨世族的花柳富贵乡。这就点明当是“人间天堂”里的诗礼世家子弟。书从苏州阊门开始,到第一百二十回的毗陵邑常州结束。大致范围就是以金陵为中心的扬州、苏常之地。所以书一开始提到“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不仅与作者同一朝代而且还可能是同乡、邻居。钱谦益写《徐霞客传》一句话就包含两个人:“与唐寅同举,除名。寅尝以倪云林画卷偿博进”。钱谦益赞祝枝山“茹涵古今”,并收藏这三位同乡、近邻的书画。
贾政最后见到宝玉是在常州一个清静处。苏州和常州之间通航的一个清静处,大略就是常熟钱谦益的红豆山庄。所以贾宝玉就唱出青山隐隐的红豆曲。“青山隐隐”即明指钱妻、秦淮第一艳的柳如是。如是来自辛弃疾的“青山见我应如是”,她又名柳隐。他们夫妇唱的红豆曲最多,合集刊行。钱柳的女儿嫁给毗陵的翰林之子,小夫妇就一直居住在红豆山庄。
常州古称毗陵,苏轼老终常州,人称毗陵先生。贾政的书房名梦坡,即梦东坡之意。紧接又有一个曹雪芹于悼红轩中翻阅古来历史,空空道人便将“石头记”给他看。这石头当然就是历史。而雪芹的典故正是出自苏东坡,他喜欢雪芹的雪芽,发明一道雪芹炒鸠肉的菜;常以“芹”自比。而曹雪芹,所谓的曹是佛家语,就像释永信不姓释;曹实指曹溪,为曹洞宗祖庭,有寿昌系的宝林寺,是苏东坡向往之地。所谓芹溪即建阳的芹溪。朱熹曾在此作《芹溪九曲棹歌》。明末寿昌系建阳籍澄灵元镜、永觉元贤等大师纷在福建传法,南禅在福建中兴。钱谦益即为寿昌系大居士,住持憨山大师的葫芦巾弟子。
所谓曹雪芹,是指曹溪、曹洞宗的雪芹,代指苏东坡,转喻有明朝苏东坡之称的钱谦益。钱氏推崇东坡,两人都深得华严经精髓,都礼佛,同为一代文宗,都是离相位一步之遥却在党争落败入狱的翰林学士。北宋亡于金,大明亡于后金。钱妻柳如士字朝云,苏轼最钟爱的妾就名为朝云。红书一开始就点了朝云的名字。柳如是将夫君视为东坡,钱谦益也和东坡诗韵把她视作天女维摩的朝云。钱也自以东坡相比:“出山我自惭安石,作相人終忌子瞻。”
曹雪芹前面是有定语的,一定要注意是在悼红轩中翻阅历史的,含义隐指史官。而所记之事又是刻在石头上而不是记在纸上,也说明这相当于实录,藏之金匮石室的,是国史。钱谦益是明清两朝鼎鼎的第一号史家。
一种文明的巅峰作品,必须在这个文明的巅峰人物中去寻找。
书中再一次精准地定位缩小范围,所有的事,都是作者亲自经历的,是属于自己的高峰体验,不是道听途说来的虚构。这是寻找作者第一要素。好比通灵宝玉寻找转世指纹、言语。书中主要的大事都是作者亲眼看到人物、亲耳听到声音的,而作者又是这些事里的灵魂人物,就像贾宝玉人看似小人物实质是贾府的“主角”;不是听他爷爷姑姨、摆个茶摊讲别人的故事。只有作者本人的一腔热血才能化成石头记的碧血。——必须与仿虞舜南巡“接四驾”的二十年宫闱有始终贯穿关系。作者所谓亲历的几个女子(十二钗)前面加了定语金陵籍、石头城,作者籍贯当然该是“金陵省”的。这陈迹一开始就是苏州阊门,恰恰阊门又是苏州甄士隐听得见石头将投胎之处,作者的籍贯应该是金陵省苏州人,与阊门有莫大的关系。
这个亲历,具有史料性,史诗性。或像是一个史官在皇宫亲眼实录,或像是一个礼部阁老编述自己的亲历,它强调绝对的自身在场感,绝不是旁听奇想来的小路野货、捕风捉影的香艳故事。——不是借别人的故事创作出来的。书中特别强调是“实录”,而实录是史家语,是指翰林修的帝王实录。
他必是鳌头独立的大诗人大翰林,必是杜鹃啼血、自省自责自饮恨的“史官”,必是晶莹透顶山中高士、佛学大师,必是精神领袖式百科全书式的巨擎,至少该超越苏东坡。因为苏东坡写不了长篇巨著。
所以你不能说三教九流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写的小说随便都属汗青流芳第一号。时至今日获诺奖的莫言小说能抵红楼梦十回合还是三十回合?
黄宗羲赋诗说钱谦益是四海宗盟五十年,陈寅恪说钱诗超过杜诗。而钱谦益又是公认的杜诗专家。钱家是吴越王的后裔、苏州常熟的巨室世家,他的祖父是进士病故于辽东前线,著书数百卷,为《通典》、《通考》之流,而成《资世文钥》。他的父亲钱世扬是顾宪成的同学好友,著《春秋说》,编成《古今谈苑》。贾宝玉杜撰的《古今人物通考》竟然是他祖父和父亲著作合称之名。他本人身中探花,钱家才称得起诗礼簪缨世族,“史香门第”。
他的妻子本是苏州阊门第一号的“红娘子”,他们夫妇就是在阊门的拙政园建轩造社,本是汇聚新贵时彦的拙政园里的灵魂人物。
红楼梦的写法,就是层层影射、隐喻、暗示、射覆、覆鹿,万箭穿心射向靶心。就像诗歌中的意象核,钱柳的爱情及生活环境就是主意象(主叙事),辐射着层层分意象(分叙事);又像千手观音,伸向一只只手,有不同的影子、化身引领你看破石头,走进红楼的精神深处,告诉诗歌即史,史即战斗,还我河山,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