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征文 | 老垚：对门

我家住401室，对门402的男主人姓郝，比我大两岁。一上房，两家就开始交往了，先交流装修怎么省钱、后探讨哪儿的家具家电实惠。入住以后，相处的更融洽，周末没事了，我和老郝经常喝两杯，不是在我家，就是到对门。妻子玉霞和老郝的妻子，自然是搭伴出去逛街。老郝的岳父家在郊区农村，他家尝到时令果蔬时，我家也跟着沾光，真正的绿色食品。玉霞每年回南通老家，总要带些土特产送给对门。唯一的缺憾，就是两家小孩玩不到一起，他家儿子比我家儿子大。
放手，不再打扰。即便忍不住思念，也要忍住脚步。即使带着祝福来到他（她）的城，也会绕城而过。仅是站在遥远的国度，许下深深地祝福。
对门

老郝三年前跳槽去了淮南，没多久他夫人也去了，房子就一直空着。每次出门或回来，看到冷清锁闭的对门，心里就空落落的，真是远亲不如近邻。相处将近10年的邻里之情，就这样被冻结了。去年，老郝两口子回来，说在淮南买了新房，这个房子要出租。
果然没多久，对门搬来了新住户。夫妻俩年龄都不大，30岁露头吧，带个俊俏的小女孩。男主人长相一般，但发型很扎眼，一圈剃得光光的，留上面一片黑，就像趴着个乌龟壳，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在门口相遇，我有心搭话，看他一副漠然的样子，也不想开口了。对门搬来有半年多，我和男主人没说一句话。
对门的女主人很漂亮，也有礼貌，见了面都主动打招呼。小女孩嘴甜的很，见面就叫人，玉霞很喜欢她。关了门，玉霞说，我们再要个女儿吧。我笑笑，只怕种子还行地不行了，她笑着骂我一句。
没多久，玉霞告诉我，对门女主人是个幼儿园教师。对门男人是做什么的呢，玉霞一直很好奇。
这天，我刚一进门，妻子就过来拉上门，朝着对门努努嘴，你知道男的做什么吗？我换着鞋，一脸茫然，没听说，不知道啊。
玉霞说，上午在我们医院见了，开始没注意，后来走到对面，他打了个招呼。听同事说，他们最近想拿下我们医院。
我一听厌恶之情油然而生，说原来是个医药代表啊，这些人就是害人虫，让老百姓吃高价药的吸血鬼。
嘘，玉霞忙用手一指对门。我说，怕什么？这是实话。
我们正吃饭，先听到小女孩的哭声，然后是大人的争吵声。玉霞说，对门又吵架了。我对对门的家事不屑一顾，闷头继续吃，没吱声。玉霞又说，这男的不愿干家务，够懒得。
我说，有对比了吧，还有比我更懒的，哈哈。
玉霞说，也就是我忙的时候，叫你干点活，平时哪敢劳驾。妻子的语气中带着揶揄。我岔开话题，说，对了，早上出门，对门男的跟我打招呼，真是稀罕啊。
玉霞说，前几天又到我们医院去了，也是打个招呼，没说什么。我说，看你没权没势的，说了也白说，这些人都是势利眼，少来往也好。玉霞笑了一下，不再吱声。

星期天，我买菜回来，刚到门口，对门女主人出来，她打招呼，我也点头致意。她夸我买的韭菜好，又问菜价，我便站在门口和她寒暄着。对门男人出来，砰地一声关上门，转身蹬蹬下楼了。她歉意的向我笑笑，说声对不起，就急忙跟着下楼了。刚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什么人啊？！我进门后，使劲一带，门也砰地一声关上。
好长一段时间，我要么早点出门，要么晚点出门，就为尽量避免和对门碰上，影响我的心情。
对门家里有个风吹草动的，玉霞总是一清二楚，她还经常拿点水果，送给小姑娘，这孩子也成了对门给我的唯一好感。
这天吃饭的时候，玉霞说，对门的岳母在我们医院住院呢，去瞧一下吧？一提到对门男人，我就没好心情，忙说老年病常事，有什么好瞧的。
过了一会儿，玉霞又说，都是男的在照顾。我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正常啊。玉霞说，去年我爸来看病的时候，你怎么老是忙，走不开的？说得我哑口无言，心想，这小子真假，不亏生意人。
从那以后，玉霞也很少提到对门了。
春节到了，一场突发疫情也尾随而至，把家家户户的生活全打乱了。我家也未幸免，本来等玉霞值完班，年初二回老家，结果连小区大门都没能出。听动静，对门也同样被困在屋里没有回家。
儿子刚上大一，第一次回来，寒假刚开始，一家人团聚了，其乐融融，还很惬意。随着疫情的扩展，形势变得日趋严峻，要求家家户户不出门，活泼好动的儿子闷闷不乐，又无可奈何。
本来我还有点大意和侥幸，谁知危险就在身边。马路对面的小区里，有一家人全部确诊感染。父亲在火车上被感染，到家后，先出现症状，不慎又将女儿、女婿感染，全家住院治疗。

我们小区的防控标准随之升级，只留了一个大门进出，其他两个封闭。先是按户办通行证，后来人人办二维码，一家一天只能出去一个人，后来菜市场也停业了，买个菜比出国还难。玉霞天天要上班，到单位开了证明，才让通行。这一切让儿子变得越发焦躁，经常和我们顶嘴。奇怪的是，对门最近倒是安安静静的。
小区业主群里发通知，招募自愿者。玉霞动员儿子报名，正好出去散散心。儿子说和一帮老头老太太在小区里转悠，拿着电喇叭喊，少聚集、少出门？我还不如在家呢。我说，这个不勉强，你呀练练字，虽然现在都用电脑，但字还是一个人的脸面。儿子立即附和道，对，我练字、我练字！玉霞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儿子在她身后扮了个鬼脸，我和儿子相视一笑。
玉霞说，今天又抽人上一线，还是没让我去。之前医院已抽调三批去湖北支援一线，她三次请战，可因她身体不太好，单位都没同意。人员紧张后，玉霞承担了很多份外工作，这下更忙了，她让我们爷俩分担些家务。
儿子说坚决支持，我说必须支持、全力支持。可我更担心她的身体，我和儿子悄悄商量，为确保妈妈休息好，咱们把家务全包了吧。儿子难得的没有表示异议，还将各项家务进行细化分解，明确时间、责任到人，做成表格，发到微信群里。
这天上午，我正拖地，妻子来电话，让到小区门口领菜。看到儿子在学英语，我想还是我去吧，就加快了速度。正要出门，听到敲门声，从猫眼看去，来人带着个口罩，但突兀的发型很好认，是对门男人。我问，什么事？但没有开门。他说，你家的蔬菜，放在门口了。然后转身下楼，我把一个塑料袋拿进来，里面装着辣椒、番茄、花菜等几种蔬菜，正好接着择菜做饭。
午睡起来，儿子还没醒，给他关上门。泡上一杯茶，到阳台坐下，好几天没见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很有穿透力，再喝一口茶，顿觉浑身舒坦。旁边的椅子空着，妻子上班去了。这些天，玉霞每天回来后，疲惫的样子，令人心疼。又想到那些支援一线的同志，辛苦不说，还有被感染的风险，他们和战争年代迎着枪林弹雨，一往无前的战士有什么两样？这样舒适的喝个下午茶，看似平淡，对他们来说，可望而不可及。我突然觉得幸福是那么的真切，就在身边，常因淡然，而被忽略，于是不经意间溜走了，而我们却到处寻找。

我正在斟酌词句，准备发个朋友圈。这时听到敲门声，从猫眼看又是对门男人，我小声问，有什么事？他好像也压低了嗓门，说是快递，快拿进去！我忙打开门，没见人，楼道里传来蹬蹬的脚步声，那么急促而有力。一个小纸盒，是儿子的快递，又想起上午送的菜，哦，对门当自愿者了，真是难得，我又忙着编辑我的朋友圈了。
我和儿子定了，每天中午饭，就爷俩可简单一些。晚上这一餐，妈妈下班回来，必须要丰盛，至少三菜一汤，尽量四菜一汤，力争五菜一汤。之前，儿子极少到厨房，我也最多打打下手。现在，每晚做饭时，爷俩一起上，互相配合，经过几天磨合，我们现在弄几个菜已经不成问题。
做好饭菜，我和儿子歇下来。新闻联播都开始了，玉霞还没回来。儿子在看手机，哎呀，我的快递下午就到了。我说，那不是嘛。一指门口的纸盒，告诉他是对门送来的。
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赶忙去开门，又喊道，儿子开始上菜！
我拿起消毒水往玉霞身上喷，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喷了一遍。她又把口罩给我，进行消毒。这是她进家后的规定动作，然后才是洗手吃饭。餐桌上摆好了碗筷，还有妻子的果醋，我的白酒，儿子从厨房快速的端出四菜一汤。

我给玉霞先倒了一小杯果醋，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又给儿子倒上一杯白酒。妻子看了看几个菜，没有理会我已端起酒杯，又盯着果醋看了看，然后才说，今天听说一线的小姐妹很艰苦，每天超负荷的工作，还吃不到热饭菜，睡的地方也没暖气，她们在家还被父母宠着呢，唉……说着说着，妻子的眼圈发红，眼睛里湿漉漉的。
我尴尬的放下酒杯，说不要想那么多了，摊上了怎么弄，对吧。儿子说，妈妈，辛苦一天了，赶紧吃饭吧，尝尝我做的菜，今晚是我掌勺，比我爸做的怎么样？儿子故作轻松的想活跃气氛。
好、好，尝尝儿子的手艺，玉霞伸出的筷子又停住了，对了，今天的菜给人家钱了吗？玉霞问我。我一愣，啊、这，是对门放在门口的，没提钱的事啊。玉霞生气的说，人家免费服务，不能再让人家贴钱啊。
原来小区居委会组织自愿者，将团购来的蔬菜搭配再装袋，以成本价供应业主。昨天，玉霞在群里定了一个蔬菜包，上午她正忙没说清。
我说，那可能是对门给垫了。
玉霞说，明天把钱送给对门。
我说，我现在就去把钱给他。
玉霞说，刚才见他还在小区门口呢，没回来吧。
儿子说，那他是自愿者啊，看不出呢。
我说，是啊，真看不出来，第一天就这么积极呢。
玉霞没好气的冲我说，你有多少天没下楼了？怎么知道对门是第一天当自愿者？至少半个多月了。
儿子说，吃饭吧，妈妈，菜都凉了。不就送个菜、送个快递吗？这样的工作简单，有什么啊，明天我也去。
玉霞说，儿子，当真？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真希望你这个男子汉，用实际行动参加抗击疫情。
儿子说，妈，你放心，明天我一定去，必须去，我要向您看齐。

玉霞又扭头看着我。我说，我们报纸是行业报、企业报，如果是党政机关报，那我现在都上一线采访了，可能比你还忙呢。再说，我在家也没闲着啊，为你的战友们，已写了好几首诗。
玉霞说，好了，你的诗我没空看、也没空听，我们一线的姐妹们更没空，你还是做点实际工作吧。
儿子说，对，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爸，明天咱们一起去，不能光享受别人的服务，我们也要为别人服务。
我说，那家里怎么办？你妈怎么办呢？
儿子说，要不这样，爸你的首要任务是，做好我妈的后勤保障，重点是做好家里的事，有时间了再去当自愿者。
我说，好，好，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咱们都向对门学习，明天爷俩都去！